第 61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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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1 章
姜兆升聞言, 面色煞白。
砸人祠堂，猶如挖人祖墳。
更何況，他這樣公然砸姜家祠堂, 等於告訴整個江南。
他許鳳洲與姜家有不共戴天之仇。
從今往後, 只要許家不倒，姜家在江南再無立足之地t。
原本還歡天喜地迎接貴客的姜家所有人慌了神, 見那些身著勁裝的部曲要沖進祠堂裏, 又急又怕，想要阻攔, 可那些人手中的刀已經架在脖頸上。
姜兆升心急如焚，再次向許鳳洲施了一禮, 顫聲道：“姜家究竟做了何事得罪您？”
許鳳洲摩挲著腕骨處的佛珠, 緩緩道：“趙氏何在？”
姜兆升沒想到竟然同自己的夫人有關。
原本內宅婦人不宜見客，可眼看祠堂不保，姜兆升哪裏還顧得上其他, 即刻吩咐，“去請夫人過來！”
立刻有仆人去辦。
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，一群婢女仆婦簇擁著一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急匆匆朝這邊走來。
正是趙氏。
方才在來的路上, 她已經聽仆人大概地講訴了一下祠堂的情況。
早在今日一早，趙氏聽說今日許鳳洲上門拜訪, 還特地命兩個庶女精心裝扮, 打算將她二人送給他做姬妾, 也好為自己的兒子謀個前程。
卻沒想到，如今竟然出了這樣的變故。
他還要見自己。
近了, 她誠惶誠恐擡起眼皮子, 對上許鳳洲那對陰冷狹長的眼眸，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, 忙垂下眼睫行禮。
許鳳洲厭惡地掃了她一眼。
相由心生，果然不假！
他一想到眼前這狠毒的女人將雲晴母女賣到那種地方去，恨不得親手殺了她。
只是就這麽一刀殺了她，實在太便宜她。
他掀起眼皮，掃了一眼姜家族人，冷冷道：“趙夫人得罪了我最心愛的女子，你們要怨，就怨她吧。”
他這話，猶如將趙氏架在火上烤。
趙氏乃大族出身，自視甚高，從不把姜家其他人放在眼裏，早已經姜族中的人得罪了個幹凈。
眼下姜家的人聽了許鳳洲的話，各個義憤填膺，惡狠狠地盯著她。
族中幾個長輩更是氣得面色發青，再顧不得體面，其中指著她罵道：“惡婦，你究竟做了什麽，要害死我姜家！”
趙氏聞言，骨子裏趾高氣昂的勁兒又冒了出來，辯駁道：“三叔，飯可以亂吃，話不可亂講，妾身根本不認識許侍從什麽心愛的女子。”
許鳳洲道：“十一年前，趙夫人曾經將一對母女賣到秦淮河，此事，可還記得？”
趙氏一聽，面色驟變。
姜兆升緊緊地盯著趙氏。
趙氏道：雙目閃躲，“根本沒有此事！”
許鳳洲掃了一眼嚴亭。
嚴亭立刻從懷裏拿出一張賣身契遞給姜兆升。
那是雲娘的娘親，雲氏的賣身契。
當年她死後，賣身契卻還留在煙雲坊。
姜兆升看著賣身契上頭，深埋在心裏十一年的名字，整個人都顫粟起來。
他將眸光轉向找氏，大步上前，一把掐住她的脖頸，恨恨道：“你不是說，她當年，被人奸殺致死嗎？”
事實擺在面前，狡辯無用。
趙氏那對吊梢眼裏迸射出恨意，“你不是也信了嗎？”
姜雲升聞言，身體搖搖欲墜，眼淚湧了出來。
當年他外出與人談買賣，回來時見到的卻是一雙面目全非的屍首。
她身上佩戴的是他當年送給她的定情信物。
他從沒想到，她竟然將自己心愛的女子與女兒賣到伎坊去。
姑蘇到金陵，也不過一日的距離……
姜兆升滿臉恨意，“她一向敬你，人也不住在府裏頭，你為何還要害她！”
“你當年去我家提親時，也說絕不納妾！”趙氏回憶起當年情景，亦恨得咬牙切齒，“成婚不到三年你就將她領回家來！”
“你靠著我趙家當上家主之位，將我利用完了，就說你愛上了旁人，求我成全你！我憑什麽要成全你！我就是要讓你看看，你心目中冰清玉潔的女子，不過是一個人盡可夫的伎女！”
“賤人！”姜兆升收緊指骨，恨不得掐死她。
趙氏的面皮漲得通紅，卻又“咯咯”笑了起來，“姜兆升，你真有那麽愛她嗎？我後來塞給你的妾室，你不也收了嗎？”
姜兆升聞言，緩緩松開手。
趙氏捂著自己的脖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，待平息片刻，笑道：“姜兆升，你心裏其實早就認為是我害死她們母女吧？”
“你只是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，所以你不敢查。你怕查出來的真相你無法承受，你在心裏默認她們已經死了。”
“姜兆升，你的愛意，可真淺啊，淺到風一吹，就散了……”
“對了，忘了告訴你，她曾托人回來找過你，聽說你給她連喪禮都辦了，所以用一根繡花針自殺了，聽說，死得可慘了！”
趙氏揚著頭看著他，一臉得意，“姜兆升，她到死都恨著你呢。”
滿臉是淚的姜兆升嘴巴張了張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許鳳洲已經懶得理會他們之間的恩怨，掃了一眼嚴亭，道：“趙氏送官府查辦！”
“誰敢！”趙氏從地上爬起來，冷笑，“她不過區區一下賤的妾室，我身為主母，自然有處置的權力！”
嚴亭冷冷道：“可你賣的不只雲氏，還有姜四小姐。”
兩個部曲上前一步。
趙氏知曉姜家的人絕不會保自己，急道：“我乃江左趙家的女兒，我堂祖父也曾為姑蘇刺史，若是趙家的人知曉許侍從將我送監——”
話音未落，這時春明大步走了進來，將一封信遞給許鳳洲。
許鳳洲拆開信看了一眼，嘴角泛起一抹譏諷的笑意。
他道：“來之前，我特地命人去了一趟趙家，將你所行之事告知你的父母族人，這是他們給你的信。”說著指骨一松，那封信輕飄飄地落在地上。
趙氏膝行幾步，撿起那封信，待瞧清楚信上的內容時，面上的最後一絲血色褪得幹幹凈凈。
趙氏早已出嫁，出嫁從夫，早已與趙家無關，萬望許侍從莫要記恨趙家，趙氏族長頓首。
殺人誅心，不過如此。
姜家的人從前只聽說過許鳳洲如何厲害，如今終於見識到他的狠辣手段。
趙氏癱軟在地，口中喃喃，“不可能，我耶娘父兄不會不要我，絕不可能，絕不可能……”說著說著，又抱著那封信又咯咯笑了起來，狀如瘋婦。
許鳳洲知曉這只是開始。
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趙氏，如同看待死人一般，“她被人關了八年，你下一輩子好好地嘗一嘗這滋味。誰若是敢放你出來，就是與我許鳳洲為敵！”言罷，掃了一眼姜家祠堂，“給我接著砸！”
當年難道真沒有人知曉真相嗎？
他們不過是選擇漠視。
既然如此，那就要為此付出代價。
辜負她的人，他一個都不放過！
他只要活著一日，姜家在江南就再無立足之地！
眾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家裏的祠堂被人打砸一通，誰也不敢妄動。
幾個姜家的族長長輩不敢找許鳳洲算賬，將滿腔的怒意發洩在趙氏身上，也不顧體面，上前朝著她，拳打腳踢，破口大罵，“賤婦，你毀我姜家百年基業！”
許鳳洲心裏的惡氣稍稍出了一些。
待打砸完，他揚長而去。
姜兆升追過去，啞聲問道：“她還好嗎？”
許鳳洲一臉嫌惡，“你也配知道！”
一個男人，薄情寡義到這種地步，也配做她的父親！
姜家這樣的門第亦配不上她！
他會為她尋更高的門第，將她風風光光地娶回家！
好好呵護一輩子。
*
長安。
一場雨過後，天氣就開始轉涼。
一向貪睡的雲晴更加不想起床，躺在被窩裏翻看黃歷。
今日八月十二，還有三日就要八月十五。
算一算日子，許鳳洲走了二十天。
江南距離長安那麽遠，恐怕來回要一個月。
怕是趕不回來過中秋節。
雲晴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子。
自從許鳳洲下江南後，她總覺得屋裏空得很。
尤其是近日多雨水，一到了晚上，屋裏涼浸浸地。可這個季節，又不好點炭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說要接阿耶回來的緣故，她竟然盼著他能夠趕在中秋節回來。
小英這時端著熱水入內。
雲晴見時辰不早，也該起了。
她剛梳洗完，乳母就抱著小許韶入屋。
小許韶一見到自己的娘親就伸出胳膊，咿咿呀呀想要她抱一抱。
雲晴伸手把他接過來。
已經九個多月的小娃娃二十幾斤重，再加上不老實地很，她抱得都有些吃力了。
雲晴親親他的臉頰，拿起秋霜托柳嫲嫲送來的小老虎給他玩。
他正是長牙期，抓住就往嘴裏咬。
雲晴要拿出來，他突然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“耶耶”。
小英喜道：“小公子會叫耶耶了！”
雲晴這回也聽見了了，眼含笑意地伸出手指在他鼻頭掛了一下。
是了，這個小家夥，她日日陪著他，他開t口說的第一句話，竟然是“耶耶”。
他聽了一定很高興。
隨即又將這個念頭甩出腦海。
他高不高興，同她有什麽關系。
她把小老虎遞到小許韶面前，引導他，“娘親。”
小許韶咧嘴一笑，露出兩顆小乳牙，流著涎液道：“耶——耶。”
“娘親。”
“耶——耶。”
雲晴：“……”
這麽小就同她對著幹！
小英與乳母笑作一團。
遠遠地就能聽見屋子裏的歡聲笑語。
柳嫲嫲就在這個時候入內，向雲晴問了安，笑盈盈問道：‘什麽事兒這麽高興？’
小英忙將方才的事兒說了一遍。
柳嫲嫲也笑了，一臉慈愛地看著小許韶，“耶耶。”
小許韶眼珠子骨碌轉了一圈，看向雲晴。
雲晴一臉希冀地望著他。
他開口，“耶耶。”
雲晴：“……”
這下柳嫲嫲也跟著笑起來，笑道：“韶哥兒這是想公子了。不過公子怕是趕不回來過中秋了。”
雲晴聞言，擡起眼睫看著她。
柳嫲嫲道：“往年公子外出，若是歸家，會提前三日送信，這會兒都沒送，怕是還未歸。”
雲晴沒有作聲，心裏說不出的失落。
只是不知這失落究竟是為自己不能與阿耶過中秋，還是別的什麽。
轉眼就到中秋節。
許鳳洲果然沒有回來。
大抵是府中少了個主人在，今年的中秋節並不算熱鬧。
到了晚上，雲晴用完晚飯後，就抱著小許韶坐在院子裏賞月。
今年的中秋節天氣好，月亮如同銀盤一樣懸在天空，院子亮如白晝。
她望著天上的月亮，想起去年在雲溪鎮過中秋節的情景來。
不過一年的光景，恍若隔世。
蘭時哥哥……
雲晴神色哀傷地垂下眼睫，眼角染上一抹紅暈。
小許韶玩了一會兒就趴在她懷裏睡著。
她親親他白嫩的臉頰，叫乳母將他抱回屋子裏睡覺，自己也回屋歇了。
睡得迷迷糊糊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。
今日中秋節，雲晴沒讓人守夜。
她揉揉眼睛，只好掀開衾被起床。
門一拉開，雲晴楞住。
許鳳洲站在外頭。
他像是趕了很久的路，發絲有些淩亂，下頜生了青茬，一對深黑的眼眸卻在月光下亮得灼人。
雲晴不知為何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傻楞楞地站在那兒，喘息還有些急促的男人突然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，把自己冰涼的唇貼在她唇上。
未等她反應過來，軟舌已經撬開她的牙關，探入她口中，□□著她的舌。
甜的。
他嘴裏含了一顆糖。
甜絲絲的。
那糖的味道很熟悉，就像是某種記憶要沖出腦海。
雲晴甚至都還來不及想自己幾時吃過這種糖，他人已經入了屋子，將她抵在門上。
只是單純的吻。
卻又極其色情地含著她的舌頭吃，水聲與急促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屋子裏響起，叫人聽得面紅耳赤。
雲晴伸手抵住他結實胸膛，想要掙脫，他卻將那顆糖送入她口中，誘哄一般，含著她的舌不讓她離開。
雲晴不知是迷戀那顆糖的滋味，還是一時受他誘惑，不由自主地軟了身子。
他察覺到她的變化，吻得愈發動情。
足足過了一刻鐘的功夫，口中最後一絲甜味消失，他才松開她被親吻得發麻的唇，緊緊地將她摟入懷中，滾燙的唇貼在她耳朵上，嗓音沙啞，“我好想你。”
心跳特別急的雲晴終於方才的甜味裏清醒過來，脫口而出，“什麽，糖？”
他松開她，長睫低垂，喉結滾了一滾，“還要吃嗎？”
雲晴以為他要親自己，捂著微微腫起來的唇不作聲。
誰知他卻從袖中摸出一包糖遞到她面前。
他竟然大老遠從江南買回來一包糖。
雲晴盯著那包糖瞧了片刻，拿著一對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，“我，我阿耶，可尋到？”
許鳳洲對上她帶著小心翼翼的，期待的眼神，一剎那心疼得無法呼吸。
回來的路上，他一直在想，該如何同她交代呢。
若是她知曉自己心心念念八年的父親，心裏早已當她死了，她該有多難過。
許鳳洲眼角洇出一抹薄紅來，喉結滾了又滾，啞聲道：“我認錯人了。”
認錯人了……
雲晴的眼圈驀地紅了。
她沒想到等了一個月，竟然等來這樣的結果。
她不禁在心裏想，蘭時哥哥的家裏人一定知曉她家在哪兒，只要他問一問，一定能夠尋到她家裏去。
又怎麽會認錯人呢。
他又在騙她嗎？
可若是真哄她，也不必大老遠跑江南一趟。
但他從前，也不知哄了她多少回。
雲晴心裏說不出什麽感受，點點頭，“辛苦，公子。”言罷，失魂落魄地向內間走去。
許鳳洲知曉她不信自己。
也知曉她心裏必定對他失望至極。
但他沒有更好的法子。
他亦步亦趨地跟進去。
她人已經背對著他躺下。
許鳳洲在床邊坐下，伸出手去摸她的臉，卻摸到滿臉的淚。
許鳳洲心如刀絞，在她身旁躺下，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，啞聲道：“對不起，輕輕，是我不好。”
他一向傲慢，雲晴認識他那麽久，還是頭一回從他口中聽到這“三個字”。
其實，尋不到她家裏人，也不是他的錯。
她就是心裏怪難過的。
她哽咽，“我困了。”
許鳳洲沈默片刻，問：“那我睡在這裏好不好？”
她沒作聲。
許鳳洲久當她答應了。
這些日子為能早些趕回來，他已經多日未睡，可瞧著她如此傷心，又一點兒睡意也無，想要安慰她，卻又覺得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。
最終，他什麽也沒說，只緊緊地將她抱入懷中，伸出手默默地幫她擦眼淚。
她哭著哭著，累得睡了過去。
許鳳洲這才放下心來，抱著她沈沈睡去
翌日。
許鳳洲是被嬰兒的啼哭聲吵醒。
雲晴早已不在身側。
他立刻起床。
一出外間，就瞧見雲晴正坐在榻上哄兒子。
她大抵也是剛起不久，滿頭青絲還披在身後，哭了半宿的眼睛有些紅腫。
嘴唇也微微有些紅腫。
他親的。
許鳳洲光顧著看她，連兒子都忘了。
原本還在啼哭的小許韶一看到自己的父親，哭得更大聲，伸出胳膊想要他抱抱。
許鳳洲這才回過神來，走過去將他抱過來。
哭聲嘎然而止。
小許韶緊緊地摟著他的脖頸不放。
許鳳洲覷了幾眼雲晴，正欲說話，就聽她道：“既，沒有，尋到，那婚事，就此作——”
“不行！”許鳳洲霸道地打斷她的話，隨即又覺得自己語氣不好，問：“你是在怪我沒有為你尋到父親嗎？”
雲晴搖搖頭。
她從前心裏總想著有一日能再見阿耶，如今恐怕再無相見日。
遺憾肯定有，但也不似從前，當作信念一般記掛在心裏。
她如今有自己的孩子。
“那麽，就當我求你，”許鳳洲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，“為咱們的韶兒，與我成婚，做我的妻子，好不好？”
兒子是雲晴的軟肋。
人總有私心，她的兒子能為嫡子，她自然願意。
更何況，她與阿娘被賣一事，是她心中永遠過不去的坎。
既然他執意要成這個婚，她也不反對。
只是與她這樣一個出身的人成婚，怕只怕他餘生都擡不起頭來。
他那樣驕傲之人……
她提醒，“但願公子，將來，莫悔。”
這便是答應。
許鳳洲一把將她抱入懷中，嗓音啞了幾個調子，“我絕不後悔，你也不許後悔！”
頓了頓，又道：“你放心，我必定三媒六聘，叫你風光嫁入許家！”
雲晴沒作聲。
她實在想不出，她這樣一個連家都無的伎子，要如何才能夠風光嫁人。
用完朝食後，許鳳洲見雲晴神情有些恍惚，知曉她一時半會兒可能緩不過勁兒來。
他道：“你昨夜沒睡好，再去補會兒覺，我先去忙些事，很快就回來。”言罷，低下頭在她白皙的額頭印下一吻，依依不舍地出了屋子。
剛跨出門口，早已候在門外的春明上前，道：“崔世子此刻正現在府中。”
許鳳洲吩咐，“去幫我備些貴重的賀禮。”
春明還以為自己聽岔了。
自家主子因為當初雲姨娘逃跑一事，一直記恨崔錦年，眼下，竟然命他備賀禮。
許鳳洲蹙眉，“楞著做什麽？”
春明趕緊去辦。
半個時辰後，許鳳洲的禮單送入靖國公府裏。
剛起床沒多久的崔錦一邊看著手中的禮單，一邊問管家，“你確定這是那許瘋子送來的？你沒弄錯？”
管家頷首，“確實是許家二公子送來，他人此刻就在花廳，說是要見世子。世子可要見？”
這廝竟然也有有t求於他的一日！
崔錦年興奮的簡直沒叫出聲來！
就沖這一點，這個人他必須得見！
不過為以防萬一，他將自己的劍拿出來，這才命人請許鳳洲入內。
不出片刻的功夫，正在院中假裝擦劍的崔錦年餘光瞥見一抹墨色身影，整個人都警覺起來。
誰知許鳳洲一入內，就一臉不屑的輕嘖一聲，“我今日不是來找你打架，你不必怕成這樣！”
崔錦年被這話激得瞬間炸毛，“許二你把這話說清楚，誰怕你了！老子告訴你，老子這輩子誰也沒怕過，老子——”
許豐鳳洲突然偏過臉，“華陽縣主怎來了？”
崔錦年瞬間斂了脾氣，切換上一張委屈的嘴臉，“阿姐，是他欺負我，我——”
說完，才發現自己上當受騙，一張白皙的臉紅了又白，白了又紅，憋了好一會兒，憋出一句話，“有話快說，有屁快放！”
他本以為說這話，許鳳洲必定會動手，誰知他卻向道：“我今日來，有事相求。”
求？
聽到從他口中說出這個字眼，崔錦年眼底浮出一抹詫色，隨即一臉得瑟地嘖嘖幾聲，“我沒聽錯吧，你許二公子也有求人的一日？說吧，遇著什麽事兒了，說出來讓小爺高興高興。”
許鳳洲掃了一眼院子。
崔錦年有些猶豫，萬一院子裏的人都出去，他若是動手，自己定要吃虧。
許鳳洲像是知曉他想什麽道：“我若是想要打你，他們也攔不住”
崔錦年：“……”
這瘋子！
不過他說得也是實話！
崔錦年十分沒面子，“都下去！”
頃刻間院子裏的人褪得幹凈。
許鳳洲這才緩緩道：“當年華陽縣主幼時失足落崖，令堂因此還得了失心瘋，愛妻心切的靖國公四處去尋。一直到一年後，華陽縣主被尋回，令堂的失心瘋才好，只是，從小身子康健的華陽縣主卻不知怎麽得了喘疾的毛病。”
崔錦年一改往日的慫包形象，微微瞇著眼睛，“你這是何意？”
許鳳洲道：“我想要同你做筆交易。”頓了頓，神色柔和下來，“我要成婚，她需要一個新的身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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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兆升聞言, 面色煞白。
砸人祠堂，猶如挖人祖墳。
更何況，他這樣公然砸姜家祠堂, 等於告訴整個江南。
他許鳳洲與姜家有不共戴天之仇。
從今往後, 只要許家不倒，姜家在江南再無立足之地t。
原本還歡天喜地迎接貴客的姜家所有人慌了神, 見那些身著勁裝的部曲要沖進祠堂裏, 又急又怕，想要阻攔, 可那些人手中的刀已經架在脖頸上。
姜兆升心急如焚，再次向許鳳洲施了一禮, 顫聲道：“姜家究竟做了何事得罪您？”
許鳳洲摩挲著腕骨處的佛珠, 緩緩道：“趙氏何在？”
姜兆升沒想到竟然同自己的夫人有關。
原本內宅婦人不宜見客，可眼看祠堂不保，姜兆升哪裏還顧得上其他, 即刻吩咐，“去請夫人過來！”
立刻有仆人去辦。
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，一群婢女仆婦簇擁著一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急匆匆朝這邊走來。
正是趙氏。
方才在來的路上, 她已經聽仆人大概地講訴了一下祠堂的情況。
早在今日一早，趙氏聽說今日許鳳洲上門拜訪, 還特地命兩個庶女精心裝扮, 打算將她二人送給他做姬妾, 也好為自己的兒子謀個前程。
卻沒想到，如今竟然出了這樣的變故。
他還要見自己。
近了, 她誠惶誠恐擡起眼皮子, 對上許鳳洲那對陰冷狹長的眼眸，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, 忙垂下眼睫行禮。
許鳳洲厭惡地掃了她一眼。
相由心生，果然不假！
他一想到眼前這狠毒的女人將雲晴母女賣到那種地方去，恨不得親手殺了她。
只是就這麽一刀殺了她，實在太便宜她。
他掀起眼皮，掃了一眼姜家族人，冷冷道：“趙夫人得罪了我最心愛的女子，你們要怨，就怨她吧。”
他這話，猶如將趙氏架在火上烤。
趙氏乃大族出身，自視甚高，從不把姜家其他人放在眼裏，早已經姜族中的人得罪了個幹凈。
眼下姜家的人聽了許鳳洲的話，各個義憤填膺，惡狠狠地盯著她。
族中幾個長輩更是氣得面色發青，再顧不得體面，其中指著她罵道：“惡婦，你究竟做了什麽，要害死我姜家！”
趙氏聞言，骨子裏趾高氣昂的勁兒又冒了出來，辯駁道：“三叔，飯可以亂吃，話不可亂講，妾身根本不認識許侍從什麽心愛的女子。”
許鳳洲道：“十一年前，趙夫人曾經將一對母女賣到秦淮河，此事，可還記得？”
趙氏一聽，面色驟變。
姜兆升緊緊地盯著趙氏。
趙氏道：雙目閃躲，“根本沒有此事！”
許鳳洲掃了一眼嚴亭。
嚴亭立刻從懷裏拿出一張賣身契遞給姜兆升。
那是雲娘的娘親，雲氏的賣身契。
當年她死後，賣身契卻還留在煙雲坊。
姜兆升看著賣身契上頭，深埋在心裏十一年的名字，整個人都顫粟起來。
他將眸光轉向找氏，大步上前，一把掐住她的脖頸，恨恨道：“你不是說，她當年，被人奸殺致死嗎？”
事實擺在面前，狡辯無用。
趙氏那對吊梢眼裏迸射出恨意，“你不是也信了嗎？”
姜雲升聞言，身體搖搖欲墜，眼淚湧了出來。
當年他外出與人談買賣，回來時見到的卻是一雙面目全非的屍首。
她身上佩戴的是他當年送給她的定情信物。
他從沒想到，她竟然將自己心愛的女子與女兒賣到伎坊去。
姑蘇到金陵，也不過一日的距離……
姜兆升滿臉恨意，“她一向敬你，人也不住在府裏頭，你為何還要害她！”
“你當年去我家提親時，也說絕不納妾！”趙氏回憶起當年情景，亦恨得咬牙切齒，“成婚不到三年你就將她領回家來！”
“你靠著我趙家當上家主之位，將我利用完了，就說你愛上了旁人，求我成全你！我憑什麽要成全你！我就是要讓你看看，你心目中冰清玉潔的女子，不過是一個人盡可夫的伎女！”
“賤人！”姜兆升收緊指骨，恨不得掐死她。
趙氏的面皮漲得通紅，卻又“咯咯”笑了起來，“姜兆升，你真有那麽愛她嗎？我後來塞給你的妾室，你不也收了嗎？”
姜兆升聞言，緩緩松開手。
趙氏捂著自己的脖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，待平息片刻，笑道：“姜兆升，你心裏其實早就認為是我害死她們母女吧？”
“你只是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，所以你不敢查。你怕查出來的真相你無法承受，你在心裏默認她們已經死了。”
“姜兆升，你的愛意，可真淺啊，淺到風一吹，就散了……”
“對了，忘了告訴你，她曾托人回來找過你，聽說你給她連喪禮都辦了，所以用一根繡花針自殺了，聽說，死得可慘了！”
趙氏揚著頭看著他，一臉得意，“姜兆升，她到死都恨著你呢。”
滿臉是淚的姜兆升嘴巴張了張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許鳳洲已經懶得理會他們之間的恩怨，掃了一眼嚴亭，道：“趙氏送官府查辦！”
“誰敢！”趙氏從地上爬起來，冷笑，“她不過區區一下賤的妾室，我身為主母，自然有處置的權力！”
嚴亭冷冷道：“可你賣的不只雲氏，還有姜四小姐。”
兩個部曲上前一步。
趙氏知曉姜家的人絕不會保自己，急道：“我乃江左趙家的女兒，我堂祖父也曾為姑蘇刺史，若是趙家的人知曉許侍從將我送監——”
話音未落，這時春明大步走了進來，將一封信遞給許鳳洲。
許鳳洲拆開信看了一眼，嘴角泛起一抹譏諷的笑意。
他道：“來之前，我特地命人去了一趟趙家，將你所行之事告知你的父母族人，這是他們給你的信。”說著指骨一松，那封信輕飄飄地落在地上。
趙氏膝行幾步，撿起那封信，待瞧清楚信上的內容時，面上的最後一絲血色褪得幹幹凈凈。
趙氏早已出嫁，出嫁從夫，早已與趙家無關，萬望許侍從莫要記恨趙家，趙氏族長頓首。
殺人誅心，不過如此。
姜家的人從前只聽說過許鳳洲如何厲害，如今終於見識到他的狠辣手段。
趙氏癱軟在地，口中喃喃，“不可能，我耶娘父兄不會不要我，絕不可能，絕不可能……”說著說著，又抱著那封信又咯咯笑了起來，狀如瘋婦。
許鳳洲知曉這只是開始。
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趙氏，如同看待死人一般，“她被人關了八年，你下一輩子好好地嘗一嘗這滋味。誰若是敢放你出來，就是與我許鳳洲為敵！”言罷，掃了一眼姜家祠堂，“給我接著砸！”
當年難道真沒有人知曉真相嗎？
他們不過是選擇漠視。
既然如此，那就要為此付出代價。
辜負她的人，他一個都不放過！
他只要活著一日，姜家在江南就再無立足之地！
眾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家裏的祠堂被人打砸一通，誰也不敢妄動。
幾個姜家的族長長輩不敢找許鳳洲算賬，將滿腔的怒意發洩在趙氏身上，也不顧體面，上前朝著她，拳打腳踢，破口大罵，“賤婦，你毀我姜家百年基業！”
許鳳洲心裏的惡氣稍稍出了一些。
待打砸完，他揚長而去。
姜兆升追過去，啞聲問道：“她還好嗎？”
許鳳洲一臉嫌惡，“你也配知道！”
一個男人，薄情寡義到這種地步，也配做她的父親！
姜家這樣的門第亦配不上她！
他會為她尋更高的門第，將她風風光光地娶回家！
好好呵護一輩子。
*
長安。
一場雨過後，天氣就開始轉涼。
一向貪睡的雲晴更加不想起床，躺在被窩裏翻看黃歷。
今日八月十二，還有三日就要八月十五。
算一算日子，許鳳洲走了二十天。
江南距離長安那麽遠，恐怕來回要一個月。
怕是趕不回來過中秋節。
雲晴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子。
自從許鳳洲下江南後，她總覺得屋裏空得很。
尤其是近日多雨水，一到了晚上，屋裏涼浸浸地。可這個季節，又不好點炭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說要接阿耶回來的緣故，她竟然盼著他能夠趕在中秋節回來。
小英這時端著熱水入內。
雲晴見時辰不早，也該起了。
她剛梳洗完，乳母就抱著小許韶入屋。
小許韶一見到自己的娘親就伸出胳膊，咿咿呀呀想要她抱一抱。
雲晴伸手把他接過來。
已經九個多月的小娃娃二十幾斤重，再加上不老實地很，她抱得都有些吃力了。
雲晴親親他的臉頰，拿起秋霜托柳嫲嫲送來的小老虎給他玩。
他正是長牙期，抓住就往嘴裏咬。
雲晴要拿出來，他突然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“耶耶”。
小英喜道：“小公子會叫耶耶了！”
雲晴這回也聽見了了，眼含笑意地伸出手指在他鼻頭掛了一下。
是了，這個小家夥，她日日陪著他，他開t口說的第一句話，竟然是“耶耶”。
他聽了一定很高興。
隨即又將這個念頭甩出腦海。
他高不高興，同她有什麽關系。
她把小老虎遞到小許韶面前，引導他，“娘親。”
小許韶咧嘴一笑，露出兩顆小乳牙，流著涎液道：“耶——耶。”
“娘親。”
“耶——耶。”
雲晴：“……”
這麽小就同她對著幹！
小英與乳母笑作一團。
遠遠地就能聽見屋子裏的歡聲笑語。
柳嫲嫲就在這個時候入內，向雲晴問了安，笑盈盈問道：‘什麽事兒這麽高興？’
小英忙將方才的事兒說了一遍。
柳嫲嫲也笑了，一臉慈愛地看著小許韶，“耶耶。”
小許韶眼珠子骨碌轉了一圈，看向雲晴。
雲晴一臉希冀地望著他。
他開口，“耶耶。”
雲晴：“……”
這下柳嫲嫲也跟著笑起來，笑道：“韶哥兒這是想公子了。不過公子怕是趕不回來過中秋了。”
雲晴聞言，擡起眼睫看著她。
柳嫲嫲道：“往年公子外出，若是歸家，會提前三日送信，這會兒都沒送，怕是還未歸。”
雲晴沒有作聲，心裏說不出的失落。
只是不知這失落究竟是為自己不能與阿耶過中秋，還是別的什麽。
轉眼就到中秋節。
許鳳洲果然沒有回來。
大抵是府中少了個主人在，今年的中秋節並不算熱鬧。
到了晚上，雲晴用完晚飯後，就抱著小許韶坐在院子裏賞月。
今年的中秋節天氣好，月亮如同銀盤一樣懸在天空，院子亮如白晝。
她望著天上的月亮，想起去年在雲溪鎮過中秋節的情景來。
不過一年的光景，恍若隔世。
蘭時哥哥……
雲晴神色哀傷地垂下眼睫，眼角染上一抹紅暈。
小許韶玩了一會兒就趴在她懷裏睡著。
她親親他白嫩的臉頰，叫乳母將他抱回屋子裏睡覺，自己也回屋歇了。
睡得迷迷糊糊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。
今日中秋節，雲晴沒讓人守夜。
她揉揉眼睛，只好掀開衾被起床。
門一拉開，雲晴楞住。
許鳳洲站在外頭。
他像是趕了很久的路，發絲有些淩亂，下頜生了青茬，一對深黑的眼眸卻在月光下亮得灼人。
雲晴不知為何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傻楞楞地站在那兒，喘息還有些急促的男人突然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，把自己冰涼的唇貼在她唇上。
未等她反應過來，軟舌已經撬開她的牙關，探入她口中，□□著她的舌。
甜的。
他嘴裏含了一顆糖。
甜絲絲的。
那糖的味道很熟悉，就像是某種記憶要沖出腦海。
雲晴甚至都還來不及想自己幾時吃過這種糖，他人已經入了屋子，將她抵在門上。
只是單純的吻。
卻又極其色情地含著她的舌頭吃，水聲與急促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屋子裏響起，叫人聽得面紅耳赤。
雲晴伸手抵住他結實胸膛，想要掙脫，他卻將那顆糖送入她口中，誘哄一般，含著她的舌不讓她離開。
雲晴不知是迷戀那顆糖的滋味，還是一時受他誘惑，不由自主地軟了身子。
他察覺到她的變化，吻得愈發動情。
足足過了一刻鐘的功夫，口中最後一絲甜味消失，他才松開她被親吻得發麻的唇，緊緊地將她摟入懷中，滾燙的唇貼在她耳朵上，嗓音沙啞，“我好想你。”
心跳特別急的雲晴終於方才的甜味裏清醒過來，脫口而出，“什麽，糖？”
他松開她，長睫低垂，喉結滾了一滾，“還要吃嗎？”
雲晴以為他要親自己，捂著微微腫起來的唇不作聲。
誰知他卻從袖中摸出一包糖遞到她面前。
他竟然大老遠從江南買回來一包糖。
雲晴盯著那包糖瞧了片刻，拿著一對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，“我，我阿耶，可尋到？”
許鳳洲對上她帶著小心翼翼的，期待的眼神，一剎那心疼得無法呼吸。
回來的路上，他一直在想，該如何同她交代呢。
若是她知曉自己心心念念八年的父親，心裏早已當她死了，她該有多難過。
許鳳洲眼角洇出一抹薄紅來，喉結滾了又滾，啞聲道：“我認錯人了。”
認錯人了……
雲晴的眼圈驀地紅了。
她沒想到等了一個月，竟然等來這樣的結果。
她不禁在心裏想，蘭時哥哥的家裏人一定知曉她家在哪兒，只要他問一問，一定能夠尋到她家裏去。
又怎麽會認錯人呢。
他又在騙她嗎？
可若是真哄她，也不必大老遠跑江南一趟。
但他從前，也不知哄了她多少回。
雲晴心裏說不出什麽感受，點點頭，“辛苦，公子。”言罷，失魂落魄地向內間走去。
許鳳洲知曉她不信自己。
也知曉她心裏必定對他失望至極。
但他沒有更好的法子。
他亦步亦趨地跟進去。
她人已經背對著他躺下。
許鳳洲在床邊坐下，伸出手去摸她的臉，卻摸到滿臉的淚。
許鳳洲心如刀絞，在她身旁躺下，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，啞聲道：“對不起，輕輕，是我不好。”
他一向傲慢，雲晴認識他那麽久，還是頭一回從他口中聽到這“三個字”。
其實，尋不到她家裏人，也不是他的錯。
她就是心裏怪難過的。
她哽咽，“我困了。”
許鳳洲沈默片刻，問：“那我睡在這裏好不好？”
她沒作聲。
許鳳洲久當她答應了。
這些日子為能早些趕回來，他已經多日未睡，可瞧著她如此傷心，又一點兒睡意也無，想要安慰她，卻又覺得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。
最終，他什麽也沒說，只緊緊地將她抱入懷中，伸出手默默地幫她擦眼淚。
她哭著哭著，累得睡了過去。
許鳳洲這才放下心來，抱著她沈沈睡去
翌日。
許鳳洲是被嬰兒的啼哭聲吵醒。
雲晴早已不在身側。
他立刻起床。
一出外間，就瞧見雲晴正坐在榻上哄兒子。
她大抵也是剛起不久，滿頭青絲還披在身後，哭了半宿的眼睛有些紅腫。
嘴唇也微微有些紅腫。
他親的。
許鳳洲光顧著看她，連兒子都忘了。
原本還在啼哭的小許韶一看到自己的父親，哭得更大聲，伸出胳膊想要他抱抱。
許鳳洲這才回過神來，走過去將他抱過來。
哭聲嘎然而止。
小許韶緊緊地摟著他的脖頸不放。
許鳳洲覷了幾眼雲晴，正欲說話，就聽她道：“既，沒有，尋到，那婚事，就此作——”
“不行！”許鳳洲霸道地打斷她的話，隨即又覺得自己語氣不好，問：“你是在怪我沒有為你尋到父親嗎？”
雲晴搖搖頭。
她從前心裏總想著有一日能再見阿耶，如今恐怕再無相見日。
遺憾肯定有，但也不似從前，當作信念一般記掛在心裏。
她如今有自己的孩子。
“那麽，就當我求你，”許鳳洲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，“為咱們的韶兒，與我成婚，做我的妻子，好不好？”
兒子是雲晴的軟肋。
人總有私心，她的兒子能為嫡子，她自然願意。
更何況，她與阿娘被賣一事，是她心中永遠過不去的坎。
既然他執意要成這個婚，她也不反對。
只是與她這樣一個出身的人成婚，怕只怕他餘生都擡不起頭來。
他那樣驕傲之人……
她提醒，“但願公子，將來，莫悔。”
這便是答應。
許鳳洲一把將她抱入懷中，嗓音啞了幾個調子，“我絕不後悔，你也不許後悔！”
頓了頓，又道：“你放心，我必定三媒六聘，叫你風光嫁入許家！”
雲晴沒作聲。
她實在想不出，她這樣一個連家都無的伎子，要如何才能夠風光嫁人。
用完朝食後，許鳳洲見雲晴神情有些恍惚，知曉她一時半會兒可能緩不過勁兒來。
他道：“你昨夜沒睡好，再去補會兒覺，我先去忙些事，很快就回來。”言罷，低下頭在她白皙的額頭印下一吻，依依不舍地出了屋子。
剛跨出門口，早已候在門外的春明上前，道：“崔世子此刻正現在府中。”
許鳳洲吩咐，“去幫我備些貴重的賀禮。”
春明還以為自己聽岔了。
自家主子因為當初雲姨娘逃跑一事，一直記恨崔錦年，眼下，竟然命他備賀禮。
許鳳洲蹙眉，“楞著做什麽？”
春明趕緊去辦。
半個時辰後，許鳳洲的禮單送入靖國公府裏。
剛起床沒多久的崔錦一邊看著手中的禮單，一邊問管家，“你確定這是那許瘋子送來的？你沒弄錯？”
管家頷首，“確實是許家二公子送來，他人此刻就在花廳，說是要見世子。世子可要見？”
這廝竟然也有有t求於他的一日！
崔錦年興奮的簡直沒叫出聲來！
就沖這一點，這個人他必須得見！
不過為以防萬一，他將自己的劍拿出來，這才命人請許鳳洲入內。
不出片刻的功夫，正在院中假裝擦劍的崔錦年餘光瞥見一抹墨色身影，整個人都警覺起來。
誰知許鳳洲一入內，就一臉不屑的輕嘖一聲，“我今日不是來找你打架，你不必怕成這樣！”
崔錦年被這話激得瞬間炸毛，“許二你把這話說清楚，誰怕你了！老子告訴你，老子這輩子誰也沒怕過，老子——”
許豐鳳洲突然偏過臉，“華陽縣主怎來了？”
崔錦年瞬間斂了脾氣，切換上一張委屈的嘴臉，“阿姐，是他欺負我，我——”
說完，才發現自己上當受騙，一張白皙的臉紅了又白，白了又紅，憋了好一會兒，憋出一句話，“有話快說，有屁快放！”
他本以為說這話，許鳳洲必定會動手，誰知他卻向道：“我今日來，有事相求。”
求？
聽到從他口中說出這個字眼，崔錦年眼底浮出一抹詫色，隨即一臉得瑟地嘖嘖幾聲，“我沒聽錯吧，你許二公子也有求人的一日？說吧，遇著什麽事兒了，說出來讓小爺高興高興。”
許鳳洲掃了一眼院子。
崔錦年有些猶豫，萬一院子裏的人都出去，他若是動手，自己定要吃虧。
許鳳洲像是知曉他想什麽道：“我若是想要打你，他們也攔不住”
崔錦年：“……”
這瘋子！
不過他說得也是實話！
崔錦年十分沒面子，“都下去！”
頃刻間院子裏的人褪得幹凈。
許鳳洲這才緩緩道：“當年華陽縣主幼時失足落崖，令堂因此還得了失心瘋，愛妻心切的靖國公四處去尋。一直到一年後，華陽縣主被尋回，令堂的失心瘋才好，只是，從小身子康健的華陽縣主卻不知怎麽得了喘疾的毛病。”
崔錦年一改往日的慫包形象，微微瞇著眼睛，“你這是何意？”
許鳳洲道：“我想要同你做筆交易。”頓了頓，神色柔和下來，“我要成婚，她需要一個新的身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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